海豚人

王晋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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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妻子(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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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苏一直想和索朗月说话,只是到这时候才有机会。她抱住索朗月:“索朗月姐姐,我很抱歉……”

索朗月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即截断了:“苏苏,不要说这样的话,那是理查德的原因,和你有什么关系呢。其实,”她似笑非笑地说,“我知道所谓的宗教原因也只是借口,最主要的原因是:理查德不愿接受一个异类的妻子。”

拉姆斯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上,反驳也不是,默认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笑着。索朗月被他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理查德,不必难为情。我尊重你的选择,至于我,仍愿把你当成我精神上的丈夫。今天我把这层窗纸捅破,我想以后三个人相处会更自然一些。我说的对不对?”

她笑着,用长吻碰碰拉姆斯的面颊。拉姆斯没法回答,只好尴尬地保持沉默。

弥海的葬礼在第三天举行。说是“葬礼”,实际上弥海还没咽气。按照海豚人的规矩,对所有病人都实行三天的临终救护。在这三天中,族人们轮流守护着他,顶他到水面上换气,给他寻食物,帮他驱赶捕食者。如果他的生命力在这三天内不能恢复,那么第四天就会撤去救助,由他自生自灭。这时,一般来说病人就会被虎鲸和鲨鱼立即吞掉。它们已经非常熟悉海豚人的临终救助仪式,早就等在周围了。

弥海是百人会的现职长老,他的临终救护期为5天,比一般人延长两天,这也是现职长老所享受的唯一特权。现在,5天已经过了,尽管族人,包括他的妻儿(泛指的妻儿)都恋恋不舍,但没人想到违反族规。早上朝霞升起时,葬礼开始,这片海域布满了海豚人,有百人会的全部代表,也有海人的代表。海豚人百人会的暂任长老撒母耳主持了葬礼,她是一位63岁的热带斑点海豚人。拉姆斯、苏苏和索朗月都参加了。

所有弥海的族人都游过去,把弥海顶出水面。和五天来实施的救助不同,今天只是象征性的仪式,所以每次顶出的时间很短暂,只有十秒钟。族人之后是百人会的其它99名长老,接着是海人十人会的代表。参加葬礼的人数较多,所以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时间。撒母耳特地把拉姆斯和苏苏安排到最后,让他们以雷齐阿约夫妇的身份来与弥海长老诀别。拉姆斯游近弥海,弥海的眼睛已经不能睁开,身体各部也没有了生命的迹象。拉姆斯抱住他,觉得他滚烫的身体沉甸甸的。海豚没有鳔,只能在不停的游动中保持不下沉,所以只要停止游动就会向下沉落。索朗月轻声唤他:

“弥海长老,雷齐阿约来同你告别。”

弥海听见了,尽最后的气力睁开眼睛,目光中浮出沉静的笑意:“雷齐阿约……一路顺风……也祝我一路顺风吧。”

他安详地闭上眼睛。拉姆斯用力蹬着双腿,托住他越来越重的身体。他不忍心就此松手,因为,他怀中的那具身体还有正常的体温,有轻微的呼吸,脸上还蒙着活人的灵光。只要拉姆斯一撒手,他就会沉入水中呛死,或者被鲨鱼吞掉,一条宝贵的生命会就此完结。按陆生人类的道德观念,拉姆斯怎么忍心撒手呢,这会儿撒手他简直就成了谋杀者。索朗月知道他这时的想法,游过来,用长吻扯扯他的胳臂。拉姆斯只好丢下那个濒死的海豚人,无奈地游开。

弥海的身体飘飘摇摇地向水下沉,早就等急了的鲨鱼立即从外圈窜过来,准备抢夺这具“身体”(严格说来还不能被称做尸体)。不过它们今天没有得逞。葬礼中一直守在外围的戈戈闪电般插进来,气势迫人地赶走了鲨鱼,把弥海一口吞下。它对这顿特殊的食物一定很满意,洋洋得意地在人群内游了一圈。然后游过来,让拉姆斯和苏苏爬上它的背,准备返航。

撒母耳游过来,同拉姆斯告别:

“雷齐阿约,你们请先回吧。明天我们要选举新的百人会长老。你们的婚礼是三天后举行吧,新长老一定会如期参加婚礼,并为你的寻亲之旅送行。再见。”

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海滩上的几十棵枯木被拉来燃起篝火,火舌几乎映红了海岛上空的岛屿云。从各岛赶来的客人共有300多人,他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吃着杰克曼家采摘的椰子。赤身裸体的苏苏仅在头上戴了个花圈,脖子上挂一个花环,这就是她的婚纱了。拉姆斯只在头上戴一个棕榈叶编织的绿冠,这也就是新郎的礼服了。司仪领着他俩,进行着繁复的婚礼程序。拉姆斯心中揶揄地想:这些婚礼风俗是谁传给他们的呢。反正他没有教,覃良笛把他麻醉并送入冷冻箱时,最大的海人只有15岁,还没有举行过一次婚礼呢。也许这些风俗是覃良笛教的,也许是海人自己创造的。这也不奇怪,哪种风俗不都是在一片空白上建立起来的?也许他们参照了海豚人外脑信息库中所存的波利尼西亚人的风俗。现在,他们把这些风俗反过来用到他们的先祖身上了。

想到覃良笛,心中又是一阵汹涌的感情之波。这种爱恨交织的感情,在他醒来后已经多次体验。在这场婚礼中,这样的感情之波更加凶猛。他摇摇头,拂去这片思绪。司仪是一位胖胖大大的女海人,叫威尔穆塔,用洪亮的声音唱着各种礼仪:向女方的父母鞠躬,新人互相鞠躬,新郎抱着新娘走过火堆。下一个程序大概是重头戏了,八个孩子们欢天喜地地抬来一个用树枝编成的树床,周围编织着黄色和粉红色的小花。他们郑重地把树床放到人群的正中间,苏苏走过去,躺在上面,幸福地望着拉姆斯。拉姆斯惊疑地看着司仪,司仪告诉他,要咬破手指,滴一滴血在妻子的肚脐上。拉姆斯照办了。然后苏苏起来,他躺下,苏苏向丈夫的肚脐还敬了一滴血。孩子们拍着手唱起来:

“你的血给了她,

她的血给了你,

血与血融合,

永世不分离。”

到这儿,正规程序走完了,所有人都加入到舞场中跳起来。拉姆斯也被拉着跳了一会儿,但他毕竟不擅长这儿的舞蹈,便退出场外笑着旁观。苏苏这会儿是舞场的中心,猛烈地扭腰抖胯,动作与夏威夷土人的草裙舞颇有些类似,只是没穿草裙罢了。她脖子上的花环随着她的舞步上下飞动。

大伙儿热闹了一会儿,他把苏苏拉出人群,向岛外游去。前面,黑色的夜幕上有一团明亮的火光,那是辅会场,不能上岸的海豚人客人都在那儿,围着礁岩上的这堆篝火。他们浮在水面上,安静地交谈着,聆听着岛上的欢闹。撒母耳也在,她已经正式当选为百人会的长老。拉姆斯夫妇游来时,她和索朗月首先迎过来说:

“我代表百人会,也代表刚过世的弥海长老,向二位新人祝贺,愿你们幸福美满,恩爱白头。”

拉姆斯说:“谢谢,愿弥海长老的灵魂在天安息。”

“苏苏,你太漂亮啦!来,送你一粒珍珠,愿你比它更光彩照人。”

她吐出一粒樱桃大小的珍珠,苏苏欢喜地捧在手里,珍珠映着篝火,闪闪发光。索朗月笑着说:“苏苏,我也该送你一件礼物的,但这些天只顾招呼病人,没来及准备。千万不要生气啊,我以后会补给你。”

苏苏说:“你说这话我才生气呢。我不要你的什么礼物,你能来参加婚礼就是最好的礼物。”

在新婚的幸福时刻,她总觉得对索朗月有歉疚。她下到水里,搂着索朗月说悄悄话去了。拉姆斯偷眼看看索朗月,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她的言谈和笑容都十分明朗。拉姆斯忽然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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