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人

王晋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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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妻子(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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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姆斯原没打算让苏苏去。约翰要走了,杰克曼夫妇身边总得留个孩子吧。何况……他实在不愿把苏苏绑在这件事上。但苏苏说她当然要去,尤其是听拉姆斯说他不一定能返回时,苏苏的主意更坚决了。她舍不得父母,舍不得她生长于斯的小海岛,但是,女人总是要出嫁的,夫妻比翼到天涯海角,这也是她的本份啊。

所以她一定要去,而且在走前要举行婚礼。拉姆斯拗不过她,而且,从那晚与苏苏的深谈之后,他已经从心里接受了这个年轻的妻子。他说:

“苏苏,我的好女人。我答应了,请你征求一下父母的意见吧。”

妈妈安妮没什么意见,她当然舍不得女儿远行,但女儿总是要出嫁的。她流着泪开始为女儿的婚礼做准备。爸爸杰克曼也没表示反对。他在努力建造木筏的同时,一直冷眼旁观着拉姆斯和儿子的动向。很明显,雷齐阿约这次的归家寻亲另有目的,看看约翰挑中的随行同伴就知道了,他们都是狂热的大海人主义者。女儿的命运和这位居心难测的雷齐阿约捆在一起,难免让杰克曼心中不安。但那次弥海和索朗月说的很明白:不要干涉雷齐阿约的行为,他永远是我们的雷齐阿约,即使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我们也要铭记他的恩德。杰克曼从中触摸到海豚人强大的自信心:海豚人社会已经根基牢固了,不怕一两个人的捣乱。所以,万一拉姆斯真的有什么异心,就让他在以后的碰壁中自己醒悟吧。

杰克曼听从了弥海的意见,既没有阻止雷齐阿约的旅行,也没有阻止女儿与他的婚姻。但愿他的一切担心都是多虑,女儿嫁的是一个靠得住的丈夫,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已经决定在出海前三天举行婚礼,届时弥海长老也要参加。现在最难办的倒是另外一个女人:索朗月。海人和海豚人都为雷齐阿约选择了妻子,他怎么可以答应一个而拒绝另一个呢。这不光是对海豚人的伤害,更主要的是对索朗月的伤害。这些天,拉姆斯已经喜欢上了索朗月。他真盼着有一天奇迹发生,从索朗月的海豚身体里走出一个真正的女人,但仍保持着索朗月的人格,那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她。

他无法开口拒绝索朗月的爱情,但——长痛不如短痛。一刀斩断索朗月的希望,对她而言是最好的结局。他已经在“海人复兴”计划上欺骗了弥海和索朗月,绝不能在感情上再欺骗她。所以,在通知弥海参加婚礼时,他也明白无疑地向弥海表明了自己对索朗月的态度:

“索朗月是一个金子般的女人,我敬她重她。但是,陆生人的宗教不允许娶两个妻子。我感谢海豚人百人会对我的情意,更感激索朗月对我的爱情。我会时刻把她放在我心灵的神龛上,但无法与她走进婚姻的殿堂。

务请百人会和索朗月谅解。”

他还委婉地请百人会考虑,这次旅程是否别让索朗月陪伴,那会使她痛苦的。很快,低频声波送来了回答,回答者不是弥海,而是索朗月本人:

“向理查德和苏苏祝贺。弥海长老和我都将如期参加你们的婚礼。航程安排不变,仍将由我陪伴你们回到美洲。理查德,我不在乎妻子的名份,只希望拥有一个精神上的丈夫。”

这封回信让拉姆斯很惶惑。他这次十分坚决的拒绝并没有让索朗月斩断情缘啊。对这个痴情的女子(雌海豚人),拉姆斯感到十分内疚。

这将是一个盛大的婚礼,本岛和邻近岛屿的300多海人来参加,岛的中央将燃起一堆冲天的篝火,人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近海处一个小小的礁岩上也将燃起一堆较小的篝火,那是为不能上岸的海豚人准备的。

苏苏快快活活地参加了这些准备工作,幸福得发晕。但拉姆斯心中却一直有一股郁闷怅惘的潜流。他想起自己和南茜的婚礼——英俊的伴郎和伴娘,满天花雨,牧师的祝福,唱诗班的童声合唱,衣冠楚楚的宾客,还有洁白的婚纱……这些30年前的旧照片历久而弥新,是绝对美好的记忆。而现在呢,一堆篝火,一群赤身裸体的客人,还有一对赤身裸体的新人!

他叹息道:大树是不能移栽的,他在陆生人社会中成人,那个社会的文化已经把根须深深扎在他的记忆中,永远拔除不掉了。比如,苏苏心目中就不会有婚纱、婚誓之类的概念,她会认为,明月之下的一堆篝火和一群身体健美的裸体男女就是非常美好的记忆。

不过,苏苏也是有烦恼的。婚礼前一天晚上,她伏在拉姆斯怀里入睡时,突然幽幽地说:

“理查德,我为索朗月姐姐难过。”

拉姆斯本来想用玩笑搪塞过去:你难道愿意与别人分享你的丈夫?但他终于没说。在这件事上,开这种玩笑未免太轻佻了。他叹息一声,把苏苏搂紧:“苏苏,你是个好心肠的姑娘,但不要难过了,这是没法子的事。”

“她明天还要参加婚礼,她心里肯定要难过的。”

“苏苏,长痛不如短痛,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这时安妮喊苏苏到她身边去,女儿就要出嫁了,要告别父母到远方去,而且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呢,她在家的最后一晚,当妈的有说不完的叮咛。苏苏过去了,这时约翰忽然竖起耳朵:

“静一静!爸,妈,是索朗月的紧急通知!”

他俯到水面上仔细辨听着低频声波传来的消息,确实是索朗月传来的:

“弥海长老患急病,病情危急,不能前去参加婚礼,谨致歉意。我将尽量参加,但不能确保,你们不要等我。”

“弥海长老病重?索朗月不能来?”苏苏吃惊地问。

约翰点点头,拉姆斯立即说:“婚礼推迟吧,我和苏苏动身到深海里去看望弥海长老。”他突然想起,有苏苏的父母在场,他单独作出决定是失礼的,便转身问,“噢,对了,杰克曼先生,杰克曼太太,你们是什么意见?”

杰克曼夫妇都说:“应该的,婚礼推迟吧。约翰,你快和百人会联系,把虎鲸戈戈再唤来。”

弥海长老所在的地方与海岛不是太远,但也有近千海里。戈戈知道事情紧急,速度一直保持在每小时30海里左右。两天后,他们到了目标海域。

一路上,拉姆斯心中十分焦灼。他已经把弥海认做自己的知交好友了。虽然他一直在密谋着与海豚人摊牌,甚至打算用核潜艇作筹码,但族群的争斗并不妨碍私人之间的友谊甚至信任,这是两个层面的事。弥海性格沉毅,待人宽厚,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他们按照索朗月时时发出的导航信号找到了弥海,今天风浪较大,弥海在水面上半浮半沉,几乎没有游泳的力气了。索朗月和其它几位海豚人在照顾他,当他实在无力游动要向水下沉去的时候,他们就过去,把弥海顶出水面,让他短暂地休息一会儿。等他稍微恢复,顶他的人就离开,仍让他用自身的力量来挣扎。拉姆斯赶快从戈戈背上滑下水,游近弥海。弥海艰难地喘息着,皮肤热得烫人。他勉强睁开眼睛看看来人,低声说:

“是雷齐阿约,谢谢你这么远赶来看我。看来我不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了,也许我们要互道永别了。”他看见眼眶红肿的苏苏,勉强笑道,“苏苏不要哭,死亡是每个海豚人的归宿。雷齐阿约,木筏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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